走讀北北基三年多,最常聽到的一個石材就是「唭哩岸石」,唭哩岸石可耐高溫2000度,耐熱且不怕震,從前的臺北城牆、臺大校門以及許多官廳廟宇、合院大厝,都是使用唭哩岸石來建造。
捷運淡水線有個站叫「唭哩岸」,後方山丘就是唭哩岸石的產區,全盛時期約有3-4百名打石匠師,日頭一出,鏗鏗鏘鏘的敲打聲響遍山谷。
直至1970年代政府因水土保持考量,下令禁採,加上大陸石材開放進口,北投唭哩岸的打石業才逐漸沒落。
這項擁有三百多年的採石文化,因產業凋零與匠師老去而被淡忘。
承襲三代的打石師傅謝炎山,便是北投唭哩岸少數還堅持這項傳統技藝的匠師;儘管唭哩岸聚落早已被財團收購,但他仍堅守著一方小小的地,繼續敲打石頭。
多年前我在聽鴨子老師講述唭哩岸石時,便對這項打石技藝感到興味盎然,也看過多支關於打石的影片,為臺灣如此珍貴的文化資產未能傳承感到惋惜。好在有位在地青年李庚霖(阿庚老師),因不忍傳統技藝與石頭屋聚落的消失,在七年前成立了「唭哩岸文化工作室」,為唭哩岸打石文化奔走。
阿庚老師與唭哩岸居民共同合作,從文化導覽、慈生宮350週年系列活動、關渡二媽回娘家到參與式預算建設等,透過公民的文化行動力,讓唭哩岸的百年文化與風采得以延續...
捷運「唭哩岸」站一號出口前的裝置藝術
阿庚老師說明唭哩岸大致地形與位置,車站東邊是東華街、西邊是西安街,東華街的方向是座山叫奇岩山,就是從前的主要打石場。
從此地可見到兩條路,像海鷗形狀,左邊往東華公園、右邊可通往陽明交通大學(前陽明醫學院),繼續走還可通到軍艦岩。
西邊地勢較低,從前都是水圳與田園,主要道路立農街,是昔日的「唭里岸街」,是淡北最早的市街,也是當時由台北進入淡水的商旅必經要道(淡北古道)。
《淡水廳志》記載:「淡水開墾,自奇里岸始。」由此可知,唭哩岸是漢人在台北地區最早開發的地點。唭哩岸名稱是取自凱達格蘭語:Ki-Irigan;巴賽語:Ki-zing-an,是「湖泊」的意思;在數百年前,唭哩岸地區曾有一片湖泊。
淡水線鐵路完成於1901年,當初是為了輸送淡水港貨運而開通,早期是沒有「其里岸」這一站的,發展到一段時間後,在現在的石牌和明德站之間,那邊有個傳統市場叫自強市場,後來才在自強街街口設了「其里岸」站。
早期淡水鐵路也沒有王家廟站,後來因附近有座「鎮安宮」,香火鼎盛,所以在民國46年增設「王家廟」站。該廟主祀王爺,卻被誤傳為是王家的家廟,所以才會叫「王家廟」。
離捷運站只要5分鐘的東華公園小山丘
原本的水泥步道變成了石頭步道,這是安山岩
走不到百階,就能看到唭哩岸石山壁
遠方陽明交通大學(前陽明醫學院)一帶,原本全是採石場,1970年代,因採石禁令,以及規劃要蓋陽明醫學院,故利用打石場平地變更做為校地。
唭哩岸石的產地除了唭哩岸之外,內湖金面山也是唭哩岸石的產區。
兩者差異在於內湖的石頭色澤偏白,白石湖一地正是因盛產白石得名。還有北海岸外木山亦是。
至於這些石頭該如何從山上載運下來?
內湖因山區水量豐沛,採下的岩塊是從滑梯以水流往平地。但是唭哩岸山區無水,只能在山上先將岩盤做基本處理後,將石頭堆在牛車上,靠牛車載運下山,阿庚老師說,當地水牛很辛苦,要下田還要搬石頭><
用手摸一摸唭哩岸石,它的表面質感粉粉的,感覺溫潤卻有韌性,色澤為粉膚色中帶駝色紋路。
東華公園道路平整易行,還有五星級廁所;往上有許多綠蔭盎然的山徑步道。
這條步道最天然漂亮,因為少了不鏽鋼扶手
安全漫遊協會夥伴在東華公園山上大合照(圖片取自協會,感謝攝影師適純老師)
唭哩岸石的圍牆
唭哩岸石的階梯步道
文獻會立的唭哩岸石碑
東華公園招牌後方的鐵皮內,就是唭哩岸石頭屋聚落群。大部分已被建商買下,原本還有多戶不願改建,但也無法通過文化資產保存的條件,最後都被迫拆毀。就連謝炎山師傅的老家石頭屋,也被暴力拆毀。拆毀後,他自掏腰包買了2坪的地,希望有朝一日能將石頭屋蓋回來...
阿庚老師說,原本跟拆除公司講好說,我們要自己拆,因為這些石材可以再利用的。
但建商卻違反當初約定,逕自暴力拆毀,看了真是讓人心痛如絞!
這是謝炎山師傅的平地打石場。不過這塊地也是建商的了,他只是將石頭借放此地。
話說,台南、台中都有文資材料銀行,來存放一些已停產的石材、木材、玻璃、花磚等等,反觀首善之都台北市,讓珍貴的唭哩岸石能任憑風吹雨打(文化部說沒有場地收藏....簡直鬼扯!)那好歹也架個雨棚吧
這塊是唭哩岸石剛切割下來最原始的樣貌(在我眼裡,這比故宮肉型石更有價值)
幾天前謝師傅才應公視拍攝,現場示範打石技術,可見到鑿出的孔洞
從東華街馬路對面看路口的打石場
謝炎山師傅打石的照片。
阿庚老師說,打石是職業傷害很嚴重的工作,第一是會吸入大量粉塵很傷肺,第二是打石需要很大的力氣,反作用力會傷心臟。第三是石頭整平後,它的石英成分在陽光反射下很傷眼睛,容易得到雪盲症。所以打石師傅的平均壽命比一般人還低,以前能活到五十多歲就差不多了,謝師傅算是保養得不錯,活到七十多歲算很稀少。
謝師傅身為末代打石師傅,他也不願意後代繼承,所以打石文化逐漸消失。
這一區是位在捷運站外、利用捷運線路底下空間的「唭哩岸打石文化展示牆(博物館)」。是阿庚老師在兩年前,透過參與式預算爭取到的。
2009年文化部就允諾要成立一座文化資產建材銀行,但是卻以找不到場地為由,延宕至今。
當時遇到士林北投科技園區開發,有許多石頭屋要拆除;圖中是第一間石頭屋拆掉時,與中正高中合作,由學生們來幫忙推倒這些唭哩岸石,是一場難得的本土文化體驗。
後來計算了這些石頭一共有100顆,現保存於立農國小
謝師傅雕刻的象與香爐
走進立農街一段279巷,巷口附近還留有「八仙圳」的明渠。
據說八仙圳是從前唭哩岸地區的運輸河道,可行小船。地方耆老說,從前有位呂姓老闆,就是搖著船在八仙圳上在賣煤球,小時候還有這個印象。
接著轉進西安街二段275巷,來到立農街一段。
早在清初時期,此地就有條「唭里岸街」,即今立農街,它是淡北最早的市街,也是當時由台北進入淡水的商旅必經要道【淡北古道】,搭配船隻運行八仙圳和清水圳,加上淡水河的船隻都會在此裝卸貨物和休憩,當時唭里岸設有商店、客棧、酒家,景象繁榮。
位於立農街的北投慈生宮有三百多年歷史,主祀五谷先帝,是漢人入墾北部最早的寺廟。
慈生宮左側牆面有幅石雕壁畫,刻劃著早期唭哩岸的樣貌。
仔細看這幅圖,栩栩如生,慈生宮前後都有河,前方就是八仙圳,從前有載貨小船呢!
阿庚老師帶我們參觀慈生宮前戲臺底下的文物展示間。
裡面收藏大量的古老文物與農具、還有重要的打石器具
這我家小時候也有欸,好懷念
打石器具有大有小,有些是採石用,有些是打石用,各有不同。
阿庚老師說明,「採石」主要是將山壁上的砂岩敲下來,需要加上鐵板等物讓他受力面積更大,更容易撐開山上的石頭;「打石」則是將這些採下來的石頭,根據需要做大小尺寸的切割、或細節處理,所以就需要一些較小的器具。
這些細細長長的鐵器,主要功用是用在欲打開的石頭位置上,先打一些基礎的孔。台語叫「石針」,也稱做「鑿」。
石針上頭呈扁平帽狀,是因為經年累月敲打的結果。
對了,千萬別把「石針」叫成「釘子」喔!因為打石工具沒有釘子。它不是釘子!不是釘子!不是釘子!很重要說三次。
(如果講錯謝師傅可是會生氣的)
右邊這些則是槌子。打石時,在欲打開的位置先打一些基礎的孔,叫「鑿」台語叫「石針」、開完孔要打進去的叫"吉阿"、還有"卡阿"。
中間這尺度是台尺,以吋為單位。
唭哩岸石
日治時期唭哩岸的風景
昔日唭哩岸的唭樂社,曾遭逢幾樁不幸事件,此團已解散。前面那顆是响仁和的鼓
兩年前與藝術家合作的唭哩岸故事牆「九萬二七千」
立農街過去是很熱鬧的地方,家裡有萬兩金的有九戶、千兩金的有二十七戶,華人文化喜歡以九來代表多,顯示當時的繁榮富裕。
當時這個展覽連同牆壁內設計有九間小房子,除了代表這裡曾經住了許多有錢人,更象徵了文化意義上的富有。
阿庚老師說,這堵牆其實也很特別,我們目前所站立的道路,其實原本是這棟街屋的裡面,房子因開闢路而被拆除。
藝術家創作的九間小屋之一二
在台北偶爾會看到的其里岸石,今天終於來到它的產區。這珍貴的打石文化,即使因時代改變而無法傳承,但也衷心期望可以被記錄下來,讓後代認識這塊土地獨特且豐富的歷史。謝謝阿庚老師的用心推廣!
走讀路線:唭哩岸捷運站1號出口> 東華公園 > 唭哩岸打石聚落遺址 > 唭哩岸平地打石場 > 唭哩岸打石文化展示牆(參與式預算) > 八仙圳(立農里) > 慈生宮>戲台下(唭哩岸好所在文物展) >唭哩岸故事牆(九萬二七千)
◎感謝台北市安全漫遊協會
◎感謝李庚霖老師公益導覽
※本文無關任何商業行為,純為個人研究整理筆記。部分引用文字倘若有著作權之疑慮、或有訛誤時,懇請告知。
※未特別註明出處之照片為本人拍攝。如欲轉載、分享本文請先EMAIL或留言給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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