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氣冷颼颼,想來北投泡個湯。來北投泡湯,如果搭捷運淡水線,通常都是在北投換車,直達「新北投」,回程也是從新北投站匆匆離去。
如非北投在地人,大概跟我一樣不知道有「老北投」這地方吧!
一百多年前,臺灣還是日本統治的時代,住在臺灣的日本人,在思鄉情懷下,於北投開發了溫泉遊憩區,可泡湯賞景、飲酒作樂,此區稱為「新北投」,而從前北投火車站周邊,臺灣人生活居住的老社區,就是「老北投」。
老北投的開發比新北投更早,清代之前,北投是平埔族人居住的地方,根據西班牙傳教士在1647年到1655年的調查紀錄,當時就有北投社、唭哩岸社、嗄嘮別社及其他的番社原住民聚居在北投。
但是隨著漢人的移入,原住民不斷被驅趕、或與漢人通婚改姓,讓我們以為原住民消失了。
其實,他們沒有消失。
世居北投的陳又堅老師,找到了北投當地65位耆老,透過訪談研究,爬梳老北投的歷史,還原四百年來從原住民、清領、日治到戰後的庶民生活與遺跡。並熱心帶領民眾穿梭老街巷弄,講說漢埔融合的故事,讓大家認識北投豐富的人文地景。
▲陳又堅老師(北投社大講師、台北市安全漫遊協會理事長)
▊見證水道歷史。圓環噴泉
捷運北投站一號出口外,光明路與育仁路口,有一座圓環公園,上面有幾個花臺、修剪成蛋糕狀,中間種了椰子樹。右邊光明路的車道,也順著公園弧形,成了彎月狀。
比對老照片,原來這座公園早在日本時代就有了,而且中間是個噴水池!
▲光明路與育仁路口的圓環公園
日本統治初期的臺灣,因為衛生環境不佳,瘧疾、赤痢、登革熱等熱帶傳染病相當嚴重。
想改善衛生問題,首先就是要有乾淨的水,1911年日人於北投地區建設自來水系統,由草山地區接水管,供應山下至北投、士林地區。並在北投設置了幾座噴水池,利用水道洩壓的力量,設計成壓力式自然噴泉。
西式噴水池不但是時髦的象徵,更有消防緊急用水及防災蓄水池功用。
完成於1913年的北投公園內,就有兩座噴水池,為百年北投水道的證明。
▲日治時期北投公園的兩座噴水池。現今仍存在(圖片來源:秋惠文庫)
西元1901年台灣鐵道台北-淡水(北淡線)完成通車,沿線設置台北、圓山、士林、北投、江頭(關渡)及淡水站。
當年設在北投火車站前的這座圓環噴水池,遠方可見七星山及紗帽山,風景優美,不但是北投的地標,還是北投水道系統最末端的洩壓孔!
▲日治時期北投火車站前的圓環公園噴水池,遠方是七星山與紗帽山(圖片來源:北投虹燁工作室)
不過隨著1988年北淡線拆除,公園內的水舞噴泉,就因水霧造成地面濕滑、容易滑倒等理由而未再使用。後來又改成缺乏美感的花台,噴泉不見了,當地人的兒時回憶也消失了><。
▲光明路與育仁路口的圓環公園
▊馬偕行腳。北投教會
循著捷運線路旁的綠蔭通道,左轉大興街、接著再轉入中央南路,遠遠瞧見一座老教堂【北投教會】。
北投教會是馬偕博士(George Leslie Mackay)於1876年為原住民所設的教會,創設之初,僅以一間小木屋做為佈道所,在番仔厝 (今豐年里) 旁的番仔溝邊傳道。
1912年教會會友陳近捐獻土地,做為新的禮拜堂用地。教堂是由建築專業背景的吳威廉牧師(Rev. William Gauld)負責設計建造,於同年6月完工。
北投教會禮拜堂以紅磚及木屋架構而成,屬於英式鄉村教堂風格。外觀看似樸素不起眼,但卻是吳威廉牧師早期的代表作,也是臺北附近僅存的古老教堂之一,1998年指定為市定古蹟。
▲北投教會門前的中央南路,是百年前北投的主要幹道。據說是為了裕仁太子來北投巡視而闢建。
北投教會早期的信徒,大部分是附近北投社的平埔族人,二戰期間,禮拜堂被日軍徵收做為倉庫,暫停活動。戰後,聘請林再添為北投教會牧師,教會重啟後,信徒就不再分漢番種族了。
大門入口處有遮雨庇,上方山牆以紅磚砌出弧形與三角形的組合式天際線,並以柱珠點綴。
教堂兩側為磚牆,並有「扶壁」支撐牆體結構,提高抗震性。扶壁之間設有平衡錘拉窗,窗上的牆面有紅磚砌成的三角楣,設計簡單卻點出了西洋古典的風格。
▊ 店仔口。講古間
中正街與中央南路一段交叉口,昔稱「店仔口」,這裡是清代及日治初期,北投地區農產品及魚肉交易中心。轉角的全家便利商店,從前是個「講古間」,是北投地區曾任七星區保正的許章之子許助業開設。
▲中央南路,是北投早期的主要道路,轉角的全家便利店是昔日的「講古間」
▊ 中街仔。幸福牌自行車
中正街,舊稱中街仔,位於「淡北古道上」,與頂店(大同街、豐年路一帶)同為北投最早興起的街市,店鋪商行林立、非常繁榮。
位於中正街27號有一間磚造平房,現在已圍起整修;這間是北投販售「幸福牌自行車」的「大榮車行」。
說到幸福牌自行車,五六年級生應該都還有印象,阿公阿嬤家一定都有這麼一台「鐵馬仔」。
從日本時代起就紅遍全台灣的「幸福牌自行車」,在當年就跟捷安特一樣,是家喻戶曉的大品牌,幾乎每家車行都會掛出它的LOGO,才跟得上流行。
而早期臺灣也沒有生產腳踏車的技術,必須從日本海運進口,所以價格不便宜,一台腳踏車大約是公務人員兩個月的薪水,算是奢侈的代步工具。
北投大榮車行不但是全臺第一家從日本引進「幸福牌自行車」到台灣的車行,還提供維修服務,祖孫三代幾十年來維持著生意,直到幾年前老東家過世才歇業。不過「幸福牌」早已成了台灣人的共同記憶,也期待古厝能再度掛上招牌、轉動幸福!
▲整修中的大榮車行古厝
▲大榮車行舊照(圖片來源:GOOGLE MAP 拍攝日期為2016年4月)
▲家中的老照片,父親與友人騎幸福牌自行車遊北投。拍攝日期1954年2月16日 (C)版權所有
中正街49巷,一道唭哩岸石的牆面,讓人驚艷。往巷底瞧去,迂迴巷弄中似乎還有更多古厝,可惜隊伍已走遠,趕緊跟上,擇日再來探訪!
北投應合壇,是北投當地專門幫人辦理禮斗建醮、謝神祭解、起土安胎、收驚卜卦等傳統道教俗儀的知名道壇,匾額上書「民國壬子年」,是1972年。
中正街靠近光明路口,還有兩間磚造洋樓,可惜山牆上的圖騰已損壞
▊光明路洋樓街。貨物轉運站
西元1901年淡水線通車,緊鄰關渡平原的北投站,成為重要的交通據點。溫泉的開發,更是帶動北投的繁榮,中街仔、光明路紛紛蓋起了二層樓的店屋洋樓,使得老北投氣象一新。
為了方便旅客前往泡湯,特地建了一條可直抵溫泉區的道路,就是「光明路」。
光明路至今仍飄散著大正時期的氛圍,當年人力車忙碌穿梭、穿著浴衣的仕紳名媛,或者藝旦女伺,踩著木屐,在小攤上買糖葫蘆、枝仔冰,和客人嘻鬧的情景,並不難想像。
部分建築保留了磚造牆與華美的牌樓,在鐵皮招牌下隱約可見昔日風光。
金發興銀樓、遠傳門市、綺美食堂...其中保留最完整的,是欄杆上刻著「孫盛發」店號的路易莎咖啡,利用百年老屋改造成咖啡館,現已成了老北投必訪的打卡熱點!
▲光明路
其實日本早期建設鐵路,並非以觀光載客為主要用途,而是為了物資運送。
光明路與大同街口,現為康是美的洋樓,牌樓上有個「北」字,就是昔日的貨物轉運站。
▲北投貨物轉運站
▲北投貨物轉運
路過陳又堅老師發起的「台北市安全漫遊協會」,會址就在北投光明路72號B1。協會的一樓是一家年輕人開的咖啡館「KAF COFFEE」,手沖咖啡、肉桂捲都很棒!路過時老師特別推薦,給個讚!
接著來到北投街區的心臟地帶「北投市場」,這裡一共有623個商家,是台北市規模最大的公有零售市場。CNN票選台灣必吃的小吃:矮仔財滷肉飯,就位在北投市場喲!
北投市場成立於日治時期,最初是開在光明路72巷附近,因規模不斷擴大,1945年搬到中央北路形成攤販集中場。1986年市場再度遷址,搬到新市街與磺港路之間,與周邊眾多商家攤位,匯聚成北投的大廚房。
超過30年的北投市場,因外觀老舊,梁柱外露,設施經常修了又壞,許多民眾都希望改建,但是市場處辦理調查,不同意改建的商家比例卻高達七成!
唉,說來也不奇怪,因為周邊店家,可以在自家門口早晚收租,利益太大,自然要反對改建了。
不過北市府今年終於拍板定案,北投市場不改建了,但是會花5億來整修。預計於明年四月會先蓋中繼市場,安置約400個攤商。
期待北投市場的蛻變吧!
▲北投市場外圍熱鬧攤商
日治時期,到北投泡湯逐漸成為熱潮,除了日本人之外,越來越多台灣人也開始接受泡湯文化。
這些台灣人,不是中上階層的仕紳名流,就是實業家,他們除了到日本人經營的溫泉旅館泡湯,也會在台灣人開的店消費。
老北投地區原本是沒有溫泉的,但是看到新北投溫泉人氣搶搶滾,也開始爭取泉源,要蓋澡堂、要蓋旅館。
不過1979年的廢娼政策,影響北投溫泉的生意,再加上市區土地越來越值錢,屋主賣地可以大撈一筆,於是老北投的浴池一間間關閉,最後只剩下兩家還在營業。
光明路、公館路口的「月光莊旅社」就是其中的一間,原本是擁有18個浴池的青磺泉,目前縮減到剩下2個池。另外一間位在中央北路一段較具規模的「北投青礦名湯」,是24小時營業的青礦溫泉,有男女大眾池裸湯與個室,設備完善、價格親民,可筆記喲!(笑)
▲月光莊旅社舊照
▲月光莊旅社
沿著當年專程為泡湯客所建的光明路、慢慢走向新北投車站。
「溫泉路」的岔路指標下方成串的旅館,清一色是嶄新的現代化酒店,昭和風情的旅館已不多見。
昔日的北投三大名湯:瀧乃湯、松吟閣以及星乃湯(逸邨),如今只剩下北投公園旁的「瀧乃湯」仍在營業、松吟閣為市定古蹟,尚在整修;而星乃湯歇業後,木造屋舍損壞嚴重,形同廢墟。
看見綠意盎然的北投公園,表示新北投溫泉區到了。
沿著北投公園南側的光明路走約2-3分鐘,即可抵達西元1896年,平田源吾在新北投創立的溫泉旅館「天狗庵」的遺跡,再往裡走一會兒,則是北投三大名湯之一的「瀧乃湯」。
光明路與七星街口,是昔日新北投車站的舊址。
今天我們不去泡湯,要到七星街一號,看看這座擁有百年歷史(?)、承載許多人回憶的「新北投車站」現在變成什麼模樣...
延伸閱讀:留住老北投!漢埔融合四百年(二)新北投車站x磺田福佑宮x番仔厝x周氏節孝坊
走讀路線:捷運北投站→圓環噴泉→北投教會→(店仔口)講古間→(中街仔)大榮車行→(光明路)貨物轉運站→北投市場→月光莊旅社→新北投車站→磺田福佑宮→番仔厝保德宮→周氏節孝坊→新武獅→陳氏宗祠、學仔內
◎感謝台北市安全漫遊協會/陳又堅老師公益導覽
◎導覽老師:陳又堅 (台北市安全漫遊協會理事長,北投社區大學講師)
※本文無關任何商業行為,純粹為個人研究整理筆記。部分引用文字倘若有著作權之疑慮、或有訛誤時,懇請告知。
※未特別註明出處之照片為本人拍攝。如欲轉載、分享本文請先EMAIL或留言給我。
◎參考資料:
廳.北投 Faceboo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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