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南古亭區的老街巷弄,有許多是清代、日治時期就有的,例如廈門街、同安街、金門街、晉江街等等,這些街道走來高高低低,蜿蜒迂迴,是因過去這裡曾是水渠綿密交織的農田,隨著工商發展,農田消失後,原本彎彎曲曲的水圳,就被填土改造成道路。
羅斯福路三段捷運古亭站附近,有一面浮誇的「福圓號」彩繪廣告牆,這一條就是日治時期闢建的「金門街」。
金門街約建於1936~40年,掛著金門街1號門牌的店家旁,有一扇漆成軍綠色的鐵門,紅磚砌的門檻上,隱約可見落漆的「金門街一巷」字樣。
昔日灌溉農田的霧裡薛圳第三支線,從古莊公園越過羅斯福路三段後,就是通過此處,約略與南昌路二段平行,流到同安街、晉江街附近,與溪水匯流。
圖中摩托車停放的位置,地面略微隆起,這裡從前有座跨越水圳的小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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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紅色圈圈處,可見橋樑標誌,約略位置為金門街一號。霧裡薛圳第三支線通過此處。卍字標示是日治時期的了覺寺(戰後改十普寺)
沿著金門街直走,通過清代古道晉江街,來到汀州路。
汀州路是日治時期為大量輸出煤礦,於1921年鋪設的萬華至新店的鐵路。初稱縱貫新店支線,後串連1903年開關的景美經木柵至深坑的輕便道,改稱萬新鐵路。1931年加築300公尺至郡役所前(今文山區公所),沿線設有:萬華、崛江、馬場町(和平)、螢橋、古亭町、仙公廟、水源地、公館、十五分(萬隆)、製譚會社前、景尾(景美)、二十張、公學校前、大坪林、七張、新店、郡役所前等站,全長10.7公里。
原本為了運輸媒、茶、木材及生活用品的萬新鐵路,因環境變遷,居民增多,客運量大增,反而在旅遊、通勤等需求上發揮極大功能。
鐵路沿線,由福州街經廈門街、牯嶺街、同安街到金門街一帶,分布多處臺大教職員宿舍,許多臺大人都以小火車作為通勤的交通工具,其路線與功能有如今日的捷運。
延伸閱讀:走走汀州路,尋找消失的萬新鐵路:公館x水源地x仙公廟x霧裡薛圳
萬新鐵路戰後由臺鐵接收,一直到五六十年代,搭新店線遊仍是臺北人熱門的旅遊路線。不過由於公路運輸發達,以及煤礦產業銳減,臺鐵在不敵虧損下,1965年拆除軌道,結束44年的歷史歲月,拆除後的路面就修成現在的汀州路。
踏上汀州路,很可明顯可察覺這裡的路基特別高,就是拆鐵軌後填土的結果。
路口右側的圖書館,原為臺北市立圖書館古亭分館,1999年改名「王貫英紀念圖書館」,是為了紀念有「現代武訓」之稱的王貫英先生。
來到這裡之前,我完全不知道王貫英這號人物。看了介紹,才知道他是一位自稱「廢物老人」、拾荒興學的善心人士。
王貫英,1906年出身於山東,小學沒畢業,憑著自修熟讀詩書,1949年跟隨國民政府隻身來到臺灣,有感於武訓興學的精神,立志於以拾荒所得,購買大批書籍分送國內外圖書館,贏得現代武訓的美譽。臺北市立圖書館中就有600多萬冊的書,是由王貫英所捐贈。
▲王貫英(圖片來源:國家文化資料庫)
▲王貫英(圖片來源:國家文化資料庫)
王貫英紀念圖書館的斜前方不遠,有一所「河堤國小」,前身為螢橋國校(即今螢橋國小),螢橋國校遷走後,1958年正式成立河堤國校。
學校正門附近,就是昔日萬新鐵路「古亭町」站。據說河堤國小剛成立時,四周都是稻田和一整面低矮的平房,冒著白煙的蒸汽火車,鳴著長長的汽笛就從教室前經過。
汀州路二段182巷口原本還有幾棟低矮平房,拆除後成了Ubike停車場,四周牆面上有學生們描繪的萬新鐵路意象。
1960年代新店線蒸汽火車(圖片來源:台大校史館)
金門街11巷口
接著轉進金門街24巷,一棟黑瓦斜頂的日式建築,藏身在成排公寓中。
根據臺大日式建築調查報告,這棟房子約建於1935~1940年代,原為帝大學者所有,戰後分配給臺大經濟學系張果為教授,做為宿舍使用(任職期間1949~1972)。張教授曾留學德國柏林大學,在1949年來臺之前,曾任福建省財政局長。
目前這棟房子仍有人居住,但不清楚無居住者是誰。
金門街24巷10號日式建築
金門街24巷與34巷交叉處,有幾間矮房子,轉角的小屋牆面上有色調柔美的彩繪。
左轉34巷,再右轉同安街97巷,這一帶的彩繪牆頗有特色,繪本的風格的構圖色彩,每一幅都充滿故事性。
這一幅畫的主題是取材余光中的〈月光曲〉
廈門街的小巷纖細而長
用這樣乾淨的麥管吸月光
涼涼的月光
有點薄荷味的月光
在池底,湖底
同安街86巷口的彩繪牆,畫著早期民家的圓桌板凳,一旁還有懷舊的老式電話。
同安街101巷的老屋鐵捲門,斑駁的色彩與鐵鏽,渾然天然的彩繪效果!
這一面故事牆也很有趣,看起來是與當地小學生合作的作品。描繪城南的生活與地景
沿著同安街,繞行周邊巷弄,來到紀州庵。
「紀州庵」建於日治時期1917年,是由平松家族所經營,聞名遐邇的河畔料理亭,當年帶動了城南水岸的餐飲遊樂文化;1950年代,被作為公務人員眷舍,小說家王文興曾居於此,並以此場景寫出《家變》。
關於紀州庵,之前已有詳細介紹,這篇就不再贅述。
延伸閱讀:走讀城南-從清領、日治到近代。同安老街x 紀州庵x萬新鐵路x廈門街
和平西路以南,金門街、同安街、牯嶺街、廈門街一帶,早期原為古亭庄的範圍,日治時期劃為「川端町」,垂直於和平西路的東西巷弄一共有八條,稱之為「八條通」,是日本人主要的生活居住地區。
戰後雖陸續改建為公寓,但整齊的巷道街廓,仍留有昔日殘影。同安街、廈門街有不少的步登公寓,樓高二至四層,採雙拼格局,延續日本家屋注重通風、日照的理念,家家戶戶有前後陽台或大型採光窗。
廈門街135巷的雙拼公寓,細緻的馬賽克磁磚拼貼,半圓型通透的梯間、節節退縮的折角設計,採光明亮。我在同安街80巷、泰順街上都看過雷同的設計,不知是否出自同一設計師之手。
廈門街135巷有一棟華麗的雙層樓日式建築,仿唐朝宮廷的樣式,木構全部漆成赭紅色,屋頂覆蓋摻綠釉的瓦片,庭院裡花木扶疏,不免讓人好奇它的身世由來。
這棟豪宅據說原本是日治時期礦業鉅子-山本義信的長男山本義正所有。1940年轉賣給昭和纖維工業株式會社社長廣田為吉,戰後收歸國有,目前則為私人資產。
山本義信出身農家子弟,家境並不寬裕,高等科畢業後到東京求職失敗,1900年決定來臺灣發展。山本義信從基隆上岸後,曾露宿基隆,遇到船具行兼礦業行老闆收留,才有了一份工作。
受到日俄戰爭影響,船具生意反而大好,山本一但返鄉以土地做擔保,向同鄉借款,於1905年在臺開設船具分行。
獨立之後,山本義信繼續投資煤礦事業,1917年成立山本礦業合資會社(1920年改組「山本礦業」),為臺灣第四間煤礦公司。山本的礦區遍及石碇、土城及三峽,主要客戶為鐵道部與三井物產株式,期間雖歷經日本昭和金融恐慌,但事業卻未受波及,獲利頗豐,1935年更投資臺灣東部砂金事業,由其子山本義正擔任技師。
山本義信不但是成功的企業家,也相當熱心公共事務,曾擔任板橋庄、街長,任內政績包括建立板橋無線電信傳訊所、板橋水道、大典紀念運動場,並促進板橋庄的升格、推動「昭和橋」(今光復橋)的興建等,此外,還在臺北草山興建羽衣園(今陽明山後山公園)供民眾休憩遊玩。
戰後,山本炭鑛被納入瑞芳李家的海山煤礦中,而羽衣園土地部分歸臺灣工礦股份有限公司煤礦分公司所有,私人別墅則成了蔣介石的別館。(翻白眼)
至於廣田為吉創設的「昭和纖維工業株式會社」,也於戰後被劃至 「台灣印刷紙業股份有限公司」,這棟豪宅就落入私人口袋了。
廈門街131巷的隔壁是123巷,巷口殘存的磚木造街屋。
走進廈門街123巷內,幾棟以鐵皮覆蓋強化的木造老屋,比較像是戰後的眷舍。
123巷通過牯嶺街,繼續往前還有幾棟老屋。
左側以塑膠布覆蓋屋頂的是71號,黑瓦屋頂的是73號。綠色樹叢是75號,之後就全部改為公寓了。
從廈門街123巷75號折回。
來到廈門街123巷與牿嶺街口的牿嶺公園。
站在牯嶺街上,讓我想起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。這部電影改編自1961年發生於牯嶺街的青少年真實殺人事件,導演為楊德昌,電影在1991年上映,為解嚴後臺灣新浪潮電影之一。
當時我高中畢業沒幾年,對這部片子印象特別深刻,只要提到「牯嶺街」,心中就有揮之不去的陰影。一如「江子翠」,地名與命案似乎永遠無法脫鉤。
繞過牿嶺公圓,從廈門街113巷再走回廈門街,眼前這棟四層樓公寓,四樓住戶陽台上的植栽,像空中花園,很難不注意它的存在。
廈門街在60-70年代,曾是皮鞋一條街,政商名人要做新鞋,找上這裡,喜慶也到廈門街訂雙新鞋。直到1980年代,皮鞋業出走大陸,取而代之的是二手家具以及二手生財工具、家具的舊貨集散街道。
穿過廈門街114巷,來到重慶南路三段中正橋引道旁。機車從眼前呼嘯而過,橋下原本的自強市場,已沒落廢棄多年。
這條引道銜接中正橋,通往新北市永和地區。(更新:2020年1月引道已拆除)
「中正橋」興建於日治時期1937年,前身是「川端橋」。
根據中和庄文史研究協會,該橋的由來有一說法是:當年,台灣畫家楊三郎的父親楊仲佐非常會種花,尤其是日本國家「菊花」。
昭和年間,日本皇太子來台灣時,就很喜愛到永和看菊花,不過,當時從台北到永和,只有渡船沒有橋樑。楊仲佐就故意把皇太子的坐椅調成傾斜一邊,結果太子坐起來覺得不舒服且危險,所以楊先生就趕緊趁此機會建議太子蓋一座橋,因此日本政府才決定在蓋這座「川端橋」。
這座橋在戰後歷經多次拓寬與增建,不過也已超過使用年限,防洪、耐震能力已不足,北市府在2019年拍板定案,決定重建新的橋樑取代中正橋。
這起工程將興建跨海新橋,拆除重慶南路高架橋引道與增建的牆樑,但會保留日治時期的川端橋。預計2023年4月完工。
▲中正橋
右側是日治時期興建的川端橋,橋樑經過三次拓寬,1972年第三次拓寬完成通車,橋寬24.5公尺,時任中華民國副總統嚴家淦為新橋落款。
中正橋(川端橋)橋面下方的日治時期結構
川端橋舊照(圖片來源:國家影像資料庫)
未來完工後的新中正橋預想圖(圖片來源:新工處)
鑽過重慶南路三段引道,走進重慶南路三段146巷。遠方可見「光華寺」頂樓的觀音像。
146巷走到底,一棟低矮平房,素淨的圍牆旁,有一條蜿蜒小徑通往詔安街26巷。詔安街又是另一個讓人驚喜連連的巷弄探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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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參考資料
‧城南生活圈再生構想
‧山本義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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